English

现在就得回忆

1998-11-11 来源:中华读书报 □野 舟 我有话说

巴甫洛夫说过,是狗把人领进了人群。这句话的意思不需要琢磨,回忆一下就可以了。这个国家的文丛已经很多了吧,现在又有一个“飞鸟文丛”,我猜测这只五翅“飞鸟”(因为它有五本书)是想把人领回八十年代。尽管许多事在九十年代发生了,对于这些著作者而言,八十年代成了一些无法回避的命运碎片,它们在构成对九十年代的伤害这个意义上,随时可以成为锐器,谋杀青春以及那个理想主义的自我。当然,青春往往和堕落相伴,有时堕落于知识或诗歌,有时堕落于爱或执着,好在它是易逝的。

所以,现在就得回忆。

因为一九九八年夏天,我看见中国无可挽回地消失在后现代里。

文丛的几位先生,在这个无色恐怖降临之前,适时地为自己找到了巢穴,巢穴的名字叫做“现代性”,他们有理由把自己当作“飞鸟”并嘟囔一句泰戈尔:思想掠过我的心上,如一群野鸭飞过天空/我听见它们鼓翼之声了。这个时候,就只剩下回忆。因为在这个国家的这个历史时刻,“现代”已经可以化作“现代性”了1987年,我终于完成了安置灵魂的工作(田松,《血液与土壤》),仿佛经历了一场命运的决斗(颜玉强,《海上人事》,这个“海”指的居然是“自由”),我说我发现了天堂,它如蛋黄,被裹在原籍和故乡之间(丁宗皓,《阳光照耀七奶》)。

我是说,这些从前的诗人用回忆将八十年代安顿在一九九八年前中国的“现代性”之中了,这种做法不仅恰当,可能还是狡猾的,爱好清洁的老虎总是把自己的粪便掩埋起来。我们爱读书的猎人现在只能竖起耳朵,倾听文字森林中一群老虎的鼾声,的确,从一九九八年开始,中国的读书人最终都会发现,阅读现代汉语的经历和“与虎谋皮”没有什么分别,这个过程还会持续一些时间,直到后现代的无色恐怖给我们带来地道的无意义、语言和文字的内部交换以及中国的泛美国化运动取得决定性胜利。所以,“飞鸟文丛”的气味是从八十年代的无政府主义、自我偏执狂以及终极关怀等众多现代性堆积的坟墓蔓延过来的,我们有过相似经历的一代人将从中得到益处,至少我们可免去从坟墓中爬出的力气,坐在九十年代的白炽灯下,对着某些辛酸的、偶尔露出诡谲一笑的文字,把自己的回忆搭进去(这也是为中国的泛美国化做出一点贡献),就像搭乘一辆驶回青春与现代的灰狗巴士。

但文字终究是美妙的。

他们令我感动,不是因为博大,而是因为他们在伸出文字之手时,抓到的东西,不仅仅有那些永恒的未婚女子,还有“土”、“血液”、“人事”和“灵”。这是我所喜爱的偷窥者的文字,即将接近无意义和那个无情地藏于大美身后的未来。

“我的目光终于落在人群身上。

我去了大西北。见到了土。和河流上的人说了话。

回来我结了婚。”

丁宗皓由此砍掉了时间,却找到了历史。“蹲,一个最紧张的姿势,而农人在其中寻到了一份自由,这份自由属于他们。他们的生回旋于其中。”(《阳光照耀七奶》)我不知道有谁将中国的乡土搞得比这本书更加冷艳。

《海上人事》是颜玉强用汉语写就的英国经典散文,快要接近《瘾君子自白》那种智慧的平静。《梦幻般的日子——和平里札记》是这本书的最后一篇,它令我再次惭愧和羡慕,并迫使我们接受:一次即使半途而废的现代都市爱情仍然可以用来赞美过去的苦难。

田松的《血液与土壤》则引诱我们饱尝形而上的苦闷,偶尔享受一些神秘颤栗的快乐,“黄河流出源头的时候,没有一滴水珠知道它要在东面入海。”田松热爱探讨智慧的秘密,生命只能变为符号,被文字之刀层层剥离,递给我们赏析。

总之,我必须承认,这些语言和思的方式都令我激动不已。对于一九九八年以后的中国和汉语来说,这些语言和思的方式则要更加通过艰难的回忆才能获得,也许从此不见了。

手机光明网

光明网版权所有

光明日报社概况 | 关于光明网 | 报网动态 | 联系我们 | 法律声明 | 光明网邮箱 | 网站地图

光明网版权所有